文｜凤凰网军事频道特约作者 艾彦
1.乌克兰已经成为俄军将领难以挣脱的“泥潭”，在普京时代取得将星的大批俄军将领都在乌克兰折戟沉沙，对俄军而言，这也是几十年来最大的变局。而通过战争考验的俄军将领，他们对战事的认知与处置，必将影响未来俄军的发展。
2.苏罗维金的晋升速度惊人，虽然经常卷入各种问题，但始终没有放慢上升的脚步。多年来，他一直是同批次晋升将领中最年轻的一个，当前，他已经是俄军中地位仅次于格拉西莫夫的将领，如果他能摆脱乌克兰这个吞没俄军将领前途的“泥潭”，将有很大可能在未来接过俄军的“帅印”。
3.苏罗维金作为前线地位最高的俄军将领，却并未被任命为前线总指挥，这一安排与普京时代形成的战争指挥体制有极大关系。俄军总参谋部直属的国防管理中心并没有完整的指挥能力，坐镇莫斯科的任何人都无法有效指挥战场，军区的联合战略司令部是目前俄军最有效的战役指挥机关。苏罗维金作为南部军区司令，意味着下一阶段俄军仍会将重点放在南部军区。而新任前线指挥官日德科将主要负责监督各军区、军种之间的协同。
据俄罗斯国防部消息，当地时间2022年7月16日，俄罗斯国防部长绍伊古在视察前线部队并听取汇报之后，宣布结束自7月7日以来的休整期，并向西部军区司令亚历山大·拉平与南部军区司令谢尔盖·苏罗维金下达命令，重新对乌克兰发起攻势。随后不久，俄军在多个进攻轴线上开始了新一轮的火力准备，俄罗斯对乌克兰“特别军事行动”的第三阶段拉开序幕。
在过去的二十个星期中，俄军军官团经历了二战结束以来前所未有的考验。截止7月7日，也是俄军宣布停止第二阶段军事行动的当天，英国BBC俄罗斯频道已经在俄罗斯境内的公开信息（包括讣告、墓碑信息等）中搜集到了4515名俄军阵亡者的姓名，包括707名军官，其中少校（营级）以上级别军官确认身亡的有205人。一大批曾深受普京信赖的俄军将领，如南部军区司令德尔尼科夫、空降兵总司令谢尔久科夫、第一近卫坦克集团军司令基塞尔、第六集团军司令叶尔绍夫等黯然解职。开战时，俄军与顿巴斯武装进入战场的18个集团军与军团级单位中，已经有半数出现高级指挥官伤亡或解职的情况（包括司令、副司令与参谋长等军官伤亡确认）。
迁延不决的乌克兰战事已经成为俄军将领的“泥潭”，普京执政二十多年来提拔的将军们纷纷折戟沉沙。但对俄军而言，这也是几十年来最大的变局。通过战争考验的俄军将领，他们对战事的认知与处置，必将影响未来俄军的发展。今天的《前哨站》将为大家讲述俄军新任南部军区司令，并极有可能成为前线总指挥官的谢尔盖·苏罗维金，我们也通过对他的认识，去理解俄军下一阶段可能的打法。
多灾多难的职业道路：英雄？罪犯？暴君？
苏罗维金当前的职务，是俄罗斯南部军区司令，他的前一任就是《前哨站》曾经介绍过的德尔尼科夫大将，德尔尼科夫在6月俄军顿兵北顿涅茨克时被解除职务。苏罗维金随后被任命得南部军区司令。
苏罗维金全名谢尔盖·弗拉基米罗维奇·苏罗维金，1966年10月11日出生于新西伯利亚。乌拉尔山以东地区虽然自然条件严酷、人口稀少、经济落后，但一直是苏联/俄罗斯的主要兵源地。在当前的战争中，乌拉尔山以东地区以不到10%的人口承担了远超比例的伤亡。
此次战事中阵亡俄军分布情况，颜色越重代表该地区阵亡官兵越多，可见大部分阵亡官兵都来自西伯利亚、乌拉尔与高加索地区
苏罗维金在高中毕业后，考入了鄂木斯克伏龙芝全兵种指挥学院，接受本科军事教育，在这所苏联历史最悠久的军校中，苏罗维金凭借优异成绩以金牌学员的身份毕业，这一年是1987年。毕业后，苏罗维金被分配到苏军总参谋部特种部队中，前往阿富汗服役，当时，苏军已经决定从阿富汗撤军，圣战者游击队正在从阿富汗南部边境涌入。苏罗维金在阿富汗进行了短暂服役之后，就调回国内，成为俄军著名的“首都近卫军”—第2加里宁-塔曼近卫摩托化步兵师（即“塔曼”师）第406摩托化步兵团的一名排长。在1989年的一次演习中，他所属部队的一辆BMP步兵战车起火燃烧，他冒险钻入这辆战车并将其驶离拥挤的队列，这一英勇的行动为他赢得了一枚“战功”奖章（Медаль «За боевые заслуги»），也使他在同侪之中脱颖而出。
塔曼师的摩托化步兵及其装备的BMP步兵战车
在1991年苏联走向最终时刻的时候，苏罗维金已经成为“塔曼”师第15团第1营的营长。8月20日，根据国防部长的命令苏罗维金率领所部前往“白宫”抓捕叶利钦。在第1营的21辆步兵战车前往“白宫”途中，与叶利钦的支持者发生冲突，导致曾在阿富汗参战的老兵德米特罗·科马尔身亡。事后，苏罗维金被逮捕审查，在被关押了7个月后，叶利钦才介入，他指出苏罗维金只是在执行命令，不应因此被关押或开除，不仅如此，叶利钦还命令将苏罗维金晋升为少校。这可能只是叶利钦在“八一九”事件结束后，安抚军心的举措，因为在事件后，叶利钦还追授科马尔“苏联英雄”荣誉，这也是该荣誉最后一次颁发。
伏龙芝军事学院最具辨识度的主建筑
苏罗维金返回部队后不久，即考入伏龙芝军事学院（即后来的俄罗斯联邦武装力量联合武器学院）深造，这是苏/俄军官迈向师级以下中级指挥岗位的关键一步。这时也正值苏联解体，俄罗斯社会经济空前困难，军队待遇急剧降低。在1995年即将从伏龙芝军事学院毕业前，苏罗维金被莫斯科军事法庭起诉“非法协助买卖枪支弹药”，并被判处一年监禁，缓刑一年。虽然军事检察官发现此案存在诬陷并推翻了判决，但这件事后来还是对苏罗维金的职业生涯造成了不小的影响。1995年毕业后，苏罗维金被分配到驻塔吉克斯坦的第201摩托化步兵师服役，从营长开始干起，一直晋升到该师的参谋长。
驻塔吉克斯坦的第201摩托化步兵师，后来的第201军事基地，是俄军镇守中亚的主力之一
2000年，苏罗维金被选拔进入俄罗斯联邦武装部队总参谋部军事学院进行进一步的深造，这座院校也是俄罗斯军官进入总参谋部与各战役兵团主官位置的“龙门”。苏罗维金更详细的服役履历我们无从得知，但仅从时间上计算，他的晋升速度堪称神速。苏罗维金从军校毕业后走到“龙门”前，只用了13年时间（1987-2000年），作为对比，德尔尼科夫用了21年（1982年-2003年），而俄军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也用了18年时间（1977年-1995年）。也就是说，苏罗维金从总参谋部学院毕业时，比他大五岁的德尔尼科夫还没有考入该校。
俄联邦总参谋部军事学院
前所未有的晋升速度：未来的总参谋长？
苏罗维金从2002年起，开始担任第34摩托化步兵师的师长，这年他只有36岁，比他师部的很多军官都要年轻。但苏罗维金显然继承了苏/俄高级将领的暴烈性格，纵使1991年和2000年的挫折也没有改变这一点。2004年3月，他被手下一名叫做维克托·奇比索夫的中校控告，事情似乎是奇比索夫没有按照苏罗维金的要求在大选中投给特定候选人，就遭到了苏罗维金的殴打。次月，苏罗维金在检查军备后激烈批评主管这项工作的副师长安德烈·什塔卡尔上校，导致什塔卡尔上校在苏罗维金与军区副司令面前开枪自杀。但军事检察官在调查两起案件后，都认为苏罗维金没有犯罪证据，故没有提出起诉。两个月后，苏罗维金被调往在车臣参战的第42摩托化步兵师担任师长。
第二次车臣战争中的俄罗斯摩托化步兵
在车臣战区，苏罗维金再次进入晋升的快车道，在2005年升任第20近卫集团军参谋长，2008年4月，升任这个集团军的司令。又过了7个月时间，苏罗维金就被调回莫斯科，成为总参谋部主要行动局局长。2010年1月，他又外放到伏尔加-乌拉尔军区担任参谋长，又过了一年时间就因为该军区并入中部军区而调回莫斯科，负责组建俄罗斯宪兵总局，这是俄罗斯国防部试图加强对军法系统控制的重要步骤，此举遭到了军事检察院的激烈反对，苏罗维金虽然拟定为第一任宪兵总局局长，但检察院拿出1995年的案子否决了这一任命。
俄罗斯宪兵几乎出现在所有俄军参战的地方
失去宪兵总局局长的任命之后，苏罗维金被外放到东部军区担任参谋长。在近年来的俄军中，外放东部军区工作，对于基层军官而言是个噩梦，经济收入降低、工作压力剧增，晋升希望也极为渺茫。但对于高级军官而言，东部军区大量的架子部队提供了众多的高级指挥岗位，是晋身更高指挥岗位的中转站，东部军区同时又“天高皇帝远”，远离军事检察机关的约束，这里众多军事基地里的装备资产一直是一笔糊涂账。这种经历，在当前大部分俄军将领的履历中都有体现。
俄罗斯远东地区的装备存储状况可能是个难以破解的迷
苏罗维金在2012年10月履任东部军区参谋长，一年后的2013年10月就成为东部军区司令员，而作为俄军中最顶层的大军区司令员职务，军衔晋升很快随之到来，当年12月，苏罗维金就从总统普京手里接到了第三颗将星，成为俄罗斯陆军上将，时年47岁，也是当前俄军中最年轻的上将。而德尔尼科夫晋升上将则是在2014年。
苏罗维金的晋升如此之快，即便中间连续出现仕途坎坷，仍几乎没有减缓过速度。更重要的是，他的服役经历非常完整，驻外部队、战区部队、总部机关、大军区机关全都经历，并不是在机关中一路晋升上去的办公室将军。这在俄军之中是非常罕见的。这只有两种可能性，或是他有着超强的业务能力，或是他一直有高层关照。但来自高层的关照，在俄罗斯三十年来的政局变幻之中，持续几年是可能的，持续不断却也是非常罕见的。
在成为东部军区司令之后，苏罗维金的晋升之路出现了短暂的停滞，因为在大军区以上，实在是没有太多职位可供升迁了。但俄罗斯对叙利亚内战的干涉，制造了新的机会。2015年9月30日，俄军启动对叙利亚反对派武装的直接打击。这场军事行动的首任指挥官，就是时任中央军区第一副司令员的德尔尼科夫上将。而在2017年3月-12月间，苏罗维金就被任命为第四任驻叙利亚俄军总司令。苏罗维金在任期间，指挥俄军与叙军发动了中部攻势与东部攻势，都取得了决定性胜利，叙利亚政府重新夺回了50%以上的国土，因此，苏罗维金被国际媒体认为彻底逆转了叙利亚内战的局势。
在从叙利亚战场返回前夕，苏罗维金拿到了新的任命——俄罗斯空天军总司令。这是一个非常奇特的任命——一个没有接受过相关专业教育的陆军将领，成为了俄罗斯航空与航天部队的总司令官，这在苏联/俄罗斯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在2021年，苏罗维金在空天军司令的任上，拿到了大将的将星，这时的苏罗维金只有55岁。
苏罗维金成为俄罗斯强力部门中第12个拿到大将军衔的人。但这12个人中，还包括了金融稳定委员会、联邦安全局、联邦保卫局等多个部门的主官，甚至国防部长绍伊古和两个获得大将军衔的副国防部长也不是军人，而来自紧急情况部。在俄军内部，拥有大将军衔的只有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陆军总司令萨留科夫与前南部军区司令德尔尼科夫。随着德尔尼科夫的解职，萨留科夫又垂垂老矣，苏罗维金已经是俄军中地位仅次于格拉西莫夫的将领。因此，在俄罗斯国内与西方媒体中，苏罗维金都已经被视为俄军下一任总参谋长的不二人选。
当然，苏罗维金接任总参谋长职位的前提，是要熬过乌克兰战场的考验。
奇怪任命背后的俄军指挥链条
在2022年2月24日，俄罗斯启动对乌克兰的特别军事行动时，并未设立一个前线各部队的总指挥官，只是由西部军区与南部军区两个直接接壤乌克兰的战略司令部，各自指挥辖区内的俄军部队，从中部、东部军区调来的部队，也遵循这一规律。两个联合战略司令部均通过俄军总参谋部向最高统帅普京负责。这种结构导致了第一阶段的混乱战局，100多个营级战术群，分散在上千千米正面上，在六七个攻击轴线上分别展开突击，经过一个多月的激烈战斗，损失惨重却未夺取任何一个交通枢纽或战略要点。
2021年末，俄军在乌克兰周边的集结情况，五个主要的战役集群，全部分布在西部与南部军区辖区内
这里需要指出，俄罗斯国防管理中心虽然在媒体上曝光度极高，普京、绍伊古与格拉西莫夫经常坐镇进行指导，但事实上并不能扮演真正的作战指挥部。它只能呈现军区司令部处理后上传的图像信息，供战争指导者进行决策，之后也只能将决策框架下达到军区司令部，而无法给出经过参谋作业完成的详细作战方案。这一中心更不具备协调各个军种的能力。所以，前线俄军的指挥官是不能待在莫斯科的。
普京坐镇俄罗斯国防管理中心听取前线部队的汇报，这里在媒体上曝光度极高
俄军需要一名待在前线的将领去负责战场的指挥工作。在出兵乌克兰之前，俄军还没有明确感受到这种必要性，但开战一个月后，这种需求就变得明确而迫切。
直至4月10日，俄罗斯才任命南部军区司令德尔尼科夫大将出任前线总指挥官，但并未建立相应的指挥机关，德尔尼科夫仍是南部军区的司令，并通过该司令部进行战役指挥。所幸第二阶段军事行动主要在南部军区辖区展开。但这一指挥结构仍然极大地限制了俄军的军兵种协同。
6月3日，俄乌前线即传出消息，称德尔尼科夫被解除职务，由俄联邦国防部副部长兼军事政治总局局长根纳季·日德科上将接任前线总指挥。但在随后的三周内，德尔尼科夫仍在指挥战斗，直到6月25日北顿涅茨克战役结束后才彻底解除指挥责任。德尔尼科夫解职后留下的另一个职务——南部军区司令，则由苏罗维金接手。
军事政治总局局长根纳季·日德科上将接任前线总指挥的职务
这次人事调整是非常奇怪的，根纳季·日德科上将的军衔与资历都低于苏罗维金，且在获得俄乌前线指挥官的任命后，并未解除原有职务，这意味着他在俄军的指挥序列中，并没有被赋予一个能够帮助他指挥整个对乌战役的参谋部。日德科所起到的作用更像是“督战者”，即运用军事政治总部的职能监督前线作战。
日德科上任之后，具体承担前线战役指挥职能的仍然是西部与南部两个军区司令部。指挥一个步兵排可以靠排长的个人能力，加上一部对讲机。但指挥一个多兵种合成的营级战术群，就需要七八个参谋和一个装备十几台通讯设备的通讯排。而要指挥分布在数百里范围内的多个集团军和空军旅，就需要一个极为复杂的参谋部和上千名通讯兵。
比如西部军区司令部直属第1指挥与控制旅、第132信号旅，第15、16电子战旅和第146特种无线电工兵旅等五个通讯与电子战旅级单位。而南部军区则拥有第175指挥与控制旅、第176信号旅、第1270电子战中心。在俄军之中，只有五大军区司令部才具备这样的指挥能力。任何一名指挥官，也只有被赋予这样一个庞大的参谋、通讯体系的时候，才能真正承担其战役指挥的责任。
在新一轮的俄军攻势之中，具备这样能力的指挥部，仍然只有西部军区与南部军区司令部。而这两个司令部分别由亚历山大·拉平上将与谢尔盖·苏罗维金大将掌握。而拉平上将指挥的西部军区在第一阶段打得绵软无力，在第二阶段作战中基本承担着配合南部军区的角色。所以，结合苏罗维金大将的地位考虑，南部军区辖区仍将是俄军下一阶段打击的重点方向。而苏罗维金虽然不是前线俄军的总指挥，但在俄军后续的作战指挥中，他就是扮演核心角色的人。
俄罗斯对乌克兰特别军事行动第三阶段，将取决于苏罗维金的决策，而苏罗维金能否成为俄军的掌门人，也将由此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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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20 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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